人要活到多少岁才算尽天命?
别人我不知道,我只有十八年的阳寿,还是从别人身上借来的……
梁家沟中的墓地是我出生的地方,关于梁家沟的传说流传最广的就是那里是阴曹地府囤纳阴兵的地方,墓上杂草丛生,墓道暗流汹涌。
中元节当日我母亲腹部绞痛,比预产期早了整整七天,已经是午夜十一点,我父亲急得团团转,披上衣服背起我妈要去墓对面的县医院。
无奈敲响了尧凌天家的门,尧凌天是村上的外来户,靠撑船为生,无妻无子,性格孤僻,很少与村上人来往,住久了大家也就习惯了。
尧凌天开门,手里还拿着他的酒葫芦,只看了我母亲一眼,怕的像是见到了鬼,急忙关门,硬是被我父亲一只手拦住。
尧凌天紧蹙着眉头,不耐烦的说道:
“梁家沟的规矩你不知道么?即将临盆的产妇不能进梁家沟的墓地,生在墓地上的孩子会触怒土神伯,是要扔进墓地里平息亡灵的,你媳妇这样子,如何能挺的过二十三里的长墓道?”
母亲大着肚子伏在我父亲的后背上,额头豆大的汗珠流下,一声声痛苦的哀嚎着,我父亲急得“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两条人命,再加上我父亲这一跪,背上我母亲不断的哀嚎,尧凌天轻轻的摇了摇头,嘴里念叨着:
“劫数啊,躲也躲不掉。”
尧凌天进屋灌了满满一葫芦酒带着我爸妈进了墓地,在阴深的墓地上犹如一棵无根的杂草随风飘荡,我母亲躺在旧大衣上死死的攥着我父亲的手。
午夜11点的墓地,秋风呜咽更显萧瑟,残月高悬被乌云盖住,微弱的光线照不清前路,迷雾漫天夜色浓重,一盏油灯放在桌边,借着微弱的灯光我爸才能看见我妈的脸。
奇怪的是尧凌天不知如何辨别方向,他撑着船一路飞快,手里的酒葫芦原来另有玄机,他一口接着一口的倒进嘴里,一滴都没有喝进去。
“噗——”
一口白酒喷出去,周边的白雾迅速散开化为乌有,口中不住的叨咕着,手里结着掌印,这时候我父亲才知道,原来村上默默无闻的人是个有本事的道士!
因为我母亲的声音越来越频繁,就要生了,尧凌天转头看着我父亲急切的说道:
“让你媳妇坚持住,前面是梁家沟,阴兵地界,千万不能在那把孩子生下来,百万冤魂都等着机会投胎,我们都得把命搭到那。”
我母亲坚持着坐了起来,不断的深呼吸,平静了很多,甚至感觉不到宫缩,随着船进入梁家沟流域,我母亲不断的打着冷颤:
“好冷,怎么这么冷,雾怎么越来越浓?”
尧凌天朝着我母亲喷了一口白酒,围绕在母亲身边的浓雾稀薄了一些,他才开口说道:
“是雾怎么会散退?这是冤魂聚集的阴气,梁家沟地势低洼,从古至今墓里浮尸数百里,成千上万的尸体最后都会沉积在梁家沟里,形成囤尸池。”
刚走数里路,我母亲忽然腹痛异常,痛苦的捂着肚子不住的哀嚎着:
“肚子好痛,感觉要被撕裂一样。”
“一定要挺住,这是百鬼缠身,所有的冤魂都抢着你这未出生的孩子投胎,囤尸池生出来的孩子肯定会夭折的!”尧凌天几乎是低吼着说道,手上加快了速度想要尽快离开这里。
我母亲感觉肚子都要被撑破了,有无数双手挤压着肚子,疼痛使她整个人都失去了理智,最终还没没能忍住,在梁家沟这片沉尸池生下了我。
“咯咯——”婴儿特有的笑声震颤着船上三个人的心灵,父亲和尧凌天站在一旁愣愣的看着我,脸色铁青,像是活见鬼了一般。
借着月色,我娘抱着我欣慰的笑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我诡异的勾着唇角笑的正欢,皱巴巴的皮肤,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天上的残月映着我的脸颊,这诡异的笑容让人瘆得慌,吓得我母亲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扔了!赶紧把孩子扔进坟里!”
尧凌天的语气毋庸置疑,看我母亲不动手一个健步冲了过来,一把把我夺了过去,高高举起的瞬间,我母亲拼死的抱住了尧凌天的大腿,嚎啕大哭:
“我的孩子,他今天要是死在这里我就跳下去陪着他……”
高高举起的手臂忽然被脚下大力的拉扯而放下,尧凌天整个人失去了中心,再低头一看,母亲的一只脚腕已经坠入了坟里,身子重如千斤,如果不是死死拉住了尧凌天的脚腕可能整个人就掉下去了。
我父亲吓傻了,死命的拉着我母亲的胳膊不知如何是好。
母亲的身体在两个强装男人的拉扯下脚腕终于露出坟上了,只是那只拉住她的手却丝毫没有放开,那是一只肿胀惨白的手,手指已经泡胀有胡萝卜粗细,透明的皮肤还在不断的渗出液体,一股恶臭从鼻腔钻入肺里,呛的人一阵干呕。
我父亲看到这只手疯狂的想要把我母亲出坟,浮尸紧随着我母亲浮出了。
尸体像氢气球一样随时爆炸,有透明的粘稠液体不断的从皮肤渗出,眼睛被挤出了眼眶,嘴唇外翻露出了腐败的牙龈,狰狞的像一颗鬼头,浮尸正呲着牙,残破的喉咙里发出阵阵呜咽,拉住我母亲的脚踝伸出了一尺长的舌头想要舔食。
“畜生,胆敢放肆!”
尧凌天的手从怀中一摸,一张符纸夹在手上瞬间自燃,扔进了浮尸的口中,迅速推上下颌骨,两秒钟之后朝着浮尸印堂重重一掌推了出去,浮尸像是气球一样从水面浮了出来,掉进墓里的刹那,“嘭”的一声,四分五裂。
浮尸轻松解决,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我的身上,刚才即使如此危险,尧凌天都没有把我放开,这一次我又被高高举起。我像是感觉到了危险一样,恢复了婴儿该有的模样嚎啕大哭起来。
“尧大哥,把孩子还给我,求你了……”
母亲哭的撕心裂肺,不顾刚刚生产的虚弱身体,死死的拽着绕凌天的手不放。
“呜呜呜——”墓里阴深深,暗流四起,成千上万的浮尸从墓底不断涌出,集合成暗流在像小船飘来,瞬间来到眼睛。
残破的小船被无数只手死死的扒住,不断下沉,滚滚的暗流水不断的涌入小船,瞬间摸过了脚面。
月光之下一颗颗腐烂发臭的人口从墓里漂浮上来,活了一般争相踩踏着尸体想要上船,此情此景让人头皮发麻。
“闯祸了,闯大祸了,这男娃在中元节午夜的坟上出生,纯阴之命易惹鬼魂,早晚都是一死,现在扔进坟里平息亡灵还不算晚。”
我父亲听了拉着我母亲跪在了尧凌天面前开始磕头,破败的铁皮船被两个人磕的砰砰作响,尧凌天的表情有些害怕,眼睛死死的盯着他们的额头看去,无奈的说道:
“快别磕了,再遇上阳血,会有更多浮尸赶来,把我们生吞活剥。”尧凌天说着把我交到了母亲的怀里,看了我一眼说道:“我的劫数躲也躲不掉的……”
长叹一口气,尧凌天向我母亲说道:
“抱好了!”
一根银针骤然刺向我的印堂,一滴黑血滑落,尧凌天用大拇哥一抿,抽出匕首一刀削去了自己的左手拇指,赤红的拇指沾着我的黑血落在坟上,浮尸一拥而上,随后慢慢没入墓里,围绕着我们的迷雾竟然也跟着慢慢退去,瞬间消散。
“尧大哥,你……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我父亲跪在尧凌天面前郑重的感谢,却不敢再重重的磕头,刚才的场面实在是不想见到第二次。
撕破了一角抱住自己切断的手指边缘,尧凌天划着船将我父母送到了墓对岸,然后迅速的消失在了墓里。
再次回到村子已经是一周之后,父亲想去登门拜访,为了救我尧凌天自断手指,父亲抱着我过去却是人去楼空,小院一片寂静,像是荒废了很久,尧凌天自救了我之后就音讯全无。
父亲怕尧凌天是在回去的路上死在了墓里,心中愧疚,可是又见识过尧凌天的本事,觉得他不会轻易死掉,只能默默祈祷。
一个月之后我母亲出了月子,抱着我在院子里乘凉,天色灰暗,没有想要尧凌天借着月色来到了我家,手里还牵着一个女孩。
小女孩长着一双小鹿一般的眼睛,皮肤白的像纸一样,全身冰凉似鬼魅一般,更可惜的是她是个哑巴。
看到我爸妈之后尧凌天把小女孩交到了我妈手里,一脸严肃的说:“你的娃生在坟墓的夜晚,就叫星河吧,至于这女娃……”
尧凌天意味深长的看了小女孩一眼沉吟着说道:“叫星月,希望她能记着你们对她的好,她就是你们的女儿了,好生养着,兴许你们全家还能多活几年!”
一句话吓得我爸妈透心凉,我妈牵着女娃的手都在颤抖,尧凌天就这样消失在了视线里,一去不复返。
我爸酒后失言告诉我的事情,酒醒后却眼神闪躲言语含糊,但是我这个姐姐却是真真切切的在我眼前,不由得我不信。
我对李星月是有些惧怕的,她是我的姐姐,虽然是个哑巴却能听得懂所有的话,妈妈对她更是偏爱,她只大我两岁,在家里却比我受宠。星月姐姐从小就是美人胚子,杏仁眼樱桃口,只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笑,从我记事起她就是那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18年转瞬即逝,18岁的春节打破了长久的宁静。
我在玩花灯,姐姐忽然凑近对着我“咯咯”直笑,哑巴姐姐趴在我耳边轻轻的说道:
“借了十八年阳寿,到期该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