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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第春秋

更新时间: 2025-11-22 16:16

第一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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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天城内的柳树经历了首场冬雪的洗礼,已经没有了丝毫生机,不过谁都知道这不是最冷的时刻。

  景理女中是奉天城内有名的女校。因为公费制度,来这里上学的学生经济条件天差地别。有的是富商的女儿,有的是街边小杂货铺的女儿,还有的是社会最底层卖苦力的女儿。

  而恰巧我们要说的是后者,一个拉黄包车家的闺女。

  此时她正在上课。

  整齐的刘海儿下长得一双柔美似水的眸子,眨动间仿佛平静的湖面被鱼儿掀起了轻轻的水纹。翕动的鼻翼透着淡淡的粉红色,下面的小嘴唇轻轻抿在一块,生出一丝倔强。

  她的身体仿佛迎风起舞的柳叶,虽然纤弱,反倒衬出股子灵力与耐劲。柔嫩的肌肤在日光的照耀下越发得洁白细腻,就像此时窗外化冻的雪层。

  她手中握着一支美国钢笔,那是去年国文考试全奉天府头名获得的奖励。笔尖下一对纤秀的叠字映入眼帘,那是她的名字:

  诗诗。

  余光中,她感觉窗外有个影子,不禁扭头去看,发现姐姐正急切地对她招手。她立刻与老师说明情况,然后出去见她。

  她的姐姐叫诗慧,比诗诗大四岁。体态丰腴,肤色白皙,眼神明亮,长长的马尾辫一直垂到腰间。平日性子总是慢条斯理的,而这次她很着急,像是出了大事。

  “爸爸……爸爸走了。”诗慧的眼睛肿得像个桃子。说了这句话,眼泪又开始哗哗地往外流。

  诗诗大步向后一退,依到了墙根。顷刻间泪水涌了出来。

  她的爸爸得了肺痨,今天一早离开的时候妈妈还对她说,“你爸爸的身子开始渐好了,用不了多久就能痊愈了!”

  她想:这不是爸爸妈妈合起伙来的谎言就是回光反照的迹象。

  “爸爸——”她痛苦地大喊一声,哭着向家跑去。

  她的脚步在融化的雪水里踩出“啪啪啪”的声音,因为步伐迅速像枚射出的子弹无法停止,刚拐出女中大门,便一头撞在了一位缓步而来的男子身上,加之脚底一滑,摔倒在地。

  “姑娘,你怎么样?”他忙弯下身,拉她起来。诗诗不加思索,抓住了他的手,也顾不上哪疼,借着这把劲儿就站了起来。

  这会儿她脸上的泪水已经被寒风吹干,冻成冰花。而眼睛里仍不时流出新的泪液,覆盖上去,再次结成新的冰晶。

  当她的眼神与这路人交汇的瞬息,他仿佛是从天而降,赫然闯入她眼帘的。瞬间,全世界黯然无光,因为他的眼睛就像夜空中的明月。

  这男子二十五岁上下,清秀平阔的眉宇,从容清亮的眼神,饱满光泽的唇齿,好似要人走进了一片隐伏的沙洲。

  然而,所有的惊讶只是一闪即过的刹那,不留丝毫记忆。她匆忙地说了一声谢谢,继续大步向家跑去。

  这要他来不及回一声“不客气”。看着她匆匆消失的背影,他若有所思地站了片刻,鼻尖似乎还停留着不知是这姑娘身子散发出的,还是自己感觉中的香气。

  他从没接触过这么冰的手,不禁握了握指尖,似乎连自己的体温也跟着降了不少似的。待她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他才弯下身捡起飞到雪里的帽子,拍了拍上面的雪花,重新戴在头上。

  诗诗的父亲诗禹年被安葬在离家以北的黄土山上,陪伴在过世多年的祖母旁边。黄土山上生长着四季长青的松树,对痨病缠身的父亲来说,埋葬在这里不免是一种解脱。而对于大多奉天城内的穷苦人来说又何尝不是。

  因为父亲的病,家中变卖了所有能卖的东西,在寒冷的冬夜里这个家犹如一座荒冢。父亲的丧葬费用了邻居家杨子哥的钱,诗诗给他打了欠条,上面的借款日期是民国七年十一月八日。她想这笔钱要尽快还上,而且家里已经没米下锅了,所以她不打算再去上学。

  和母亲说了自己的想法,她不同意她半途而废,这也是她父亲一直以来的心愿,希望儿女们学有所成,不要像他一样目不识丁,永远只能做苦工。

  但在诗诗的再三要求下,又结合了眼前的境况,她终于咬咬牙答应了。

  她的母亲王氏,今年四十岁。半辈子一直在大户人家当佣人,虽然面色清丽,但眼角已有细微的皱纹,双手也摸出老茧。因为丈夫的病,她已经半个月没有出去干活了。

  本来诗慧也想辍学出去找工作,但王氏觉得还有一个学期就学满毕业了,不念太可惜。而且一家两个人出去工作,很快就能度过难关的,诗慧这才放下念头。

  诗诗还有一个哥哥,但他自从半个月前被父亲骂得离开了家,就一直没有回来。

  王氏想虽然诗诗没有毕业,但至少上了女中,去店铺找点事做应该可以。而她继续到大宅门里看看有没有雇佣老妈子的。

  然而现实远比预想的残酷,经历了一个上午,没有店铺愿意雇用一个中途辍学,尤其是没有工作经验的人。

  她回了家,正巧母亲也在,王氏已经找到活干,在顺德街傅宅当老妈子。诗诗想自己也可以到深宅大院看看,但是王氏不答应,最后,苦说再三她才点下头来。

  为了不耽误时间,她到外屋的篮子里拿贴饼子,想一边吃,一边上路。可看了一下,还有两张,王氏说她吃过了,要诗诗都吃了。然而她明白这已经是家里最后的粮食了,嘴上答应母亲,却只掰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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