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层层浪（1）
华山如立，中岳如卧。 华山。 一年一届的“百战英雄会”。 落雁峰，华山第一高峰，也是五岳第一高峰。 李白曾于登顶之后感慨：“此山最高，呼吸之气想通天帝座矣，恨不携谢眺惊人句来搔首问青天耳”。后宋人寇准也发过“只有天在上，更无山与齐。 举头红日近，俯首白云低“的浩叹。 所以人处于其间，渐渐地就会有俯视天下的感觉。 落雁峰下，玉泉院。 少林主持慈云正和徒弟青原谈论着这个武林大会。 “师父，自古正邪不两立，这些黑道人物有什么和我们争的？还要公推什么十大高手，这似乎是肇事之源啊？”二十岁的青原奉上一碗师父最爱喝的云雾茶，眼睛里尽是狐疑。 “世上之事，哪有定规。正邪之分实在是个魔障，这个大会目的是为了划分当年大家的行事分寸和尺度。本来江湖事江湖了，很多事最后不过是打个明白，正邪之分，黑白两道打打杀杀其实和普通人营营苟苟又有什么区别？”慈云看了一眼青原，欲言又止。 “还是让实力说话！”青原脱口而出，一看师父微微皱了下眉，马上涨红了脸，忙不迭地低首合十“罪过，罪过。” “哈哈，你这个孩子。”慈云轻呷了口茶，“武林第一智者银大先生说这叫做”先兵后礼“。干脆在一开始就定个强弱轻重，虽则也要血肉横飞，也有暗箭难防，毕竟还是有案可循，相对各方的损失就较小。因为不是生死相博（大家都不舍得为他人作嫁衣），结局都比较圆满，争斗双方化戾气为祥和，惺惺相惜甚至在黑白两道间结为欢喜冤家的也不在少数。然后在江湖行走谁为先大家也有个 托词。” “那我们少林总是有一席之地的吧！”青原见到师父并没有很恼怒，胆子也大了起来。 “一席之地。一席之地！肇事之源啊，无论什么门派，什么黑白两道，嘴上一套，心里又何尝有什么区别呢？”慈云喃喃自语，突然将眼一合，“早点睡吧，明天或许是很热闹的一天啊。” 即日，风雪把华山点染得愈加高峻，似乎老天也为这俗世的纷攘皱起了眉头。 山前。 少林、武当、峨眉、昆仑、天山、崆峒、点苍、淮阳、青城九大门派济济一堂，三十六路烟尘和七十二脉绿林熙熙攘攘。 正在大家摩拳擦掌准备为各自争夺一席之地的时候，从东侧的松桧峰突然拂来一片乌云，领头的二十八个人却穿了一身红衣；西侧孝子峰上倒只有十二个人像流星一样的掠了过来，白衣鹤氅；而落雁峰狭窄的山道上施施然走过来一个人，只有一个人。 “百战英雄？哈哈哈，如果就是你们这样的，还是向我行拜师之理，缴一份‘束修’，保证指点几个货真价实的‘英雄’出来。” 那个人笑着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微微像群豪一拱手：“在下任青羊，忝为圣教教尊，率二十八宿、三才使者，九天尊神请天下武林叩首。” “魔教，是魔教。”人群顿时像海浪一样的喧哗起来，掌门人和瓢把子也都纷纷面面相觑，这措手不及的场面令他们不由暗暗心惊。已经差不多二十年绝迹江湖的魔教重出江湖竟然如此明目张胆的席卷天下？ “大胆狂徒，真个以为武林无人吗？”人群中突然跳出个虬髯大汉，单手擎着一把金背九环砍山刀，另外一只手指着任青羊。大家一见原来是括苍山的总瓢把子吴金魁，不由都暗赞一声：真是个“舍己为人”的大傻瓜。 “哪里是无人，如果没有象阁下这样的英雄豪杰，我的束修从何而来呢？” 任青羊折扇一展，微微向吴金魁指了一下。 吴金魁闻言不由大怒，挥起大刀就剁了过来，刀砍到一半，突然发觉有些够不着，连忙跳了几步。 “哈哈哈，阁下可别闪了腰。”任青羊一个纵步，纸扇刷的一展，一划吴金魁的脉门，大刀飕的一下就劈了下来。 “当心！”吴金魁这下倒吓了一跳。 扇交左手，顺手一绰金背九环砍山刀，满目诧异的任青羊看着这个相貌粗豪的汉子：“你叫我当心？” “嘿嘿，你以为我真瞧不出我不是你的对手，不是我家舅爷在我背后一个劲的嘀咕，要我来掂掂你份量，咱家也不傻啊！”吴金魁笑嘻嘻地看着提着自己成名兵器的任青羊，一副没刀一身轻的样子。 看着这个场面，刚才还一片讪笑的群豪一下子静了下来。 “说真格的，你这个书生还真有把子力气，我这刀很沉吧？对了，你不就是要十条腊肉吗？你只要回答我个问题，我一定派人给你送过来！” 吴金魁说着说着，脸上一副越来越认真的样子。 “不敢，你但说无妨。”任青羊心里不由暗暗嘀咕：“哪杀出这么个程咬金，真有点吃不准这个家伙的路数。” “我是个山贼，就凭刀沉马快，可在平地上过招总是掌握不好人家的步数。不是够不着就是砍过头，上次给人一个转身揣在咱屁股上，那叫摔的狠，要不是我舅爷在身边，老子就又是一条好汉了，当然是二十年后。“吴金魁一脸的虔诚，双手抱拳，”哗“的一身，人群又一次爆发出哄笑声。 “避其锋芒，后发制人，但那一刀要又猛又快，你要有只能砍一刀的觉悟；否则就侧身抢入，横扫千军，不要跑，而要撞入他的怀里，要狠，要毒！” 任青羊一扬手，大刀象一道金光一样直插在吴金魁的山石前，他似乎吓傻了，一动也不动。 “孽畜，真是家门不幸，出了你这样的败类。”只见点苍教中一个老道士排众而出，一把拔出那把大刀往吴金魁怀里一塞，“回你的老窝去，真不怕丢脸，凭你也配替天下英雄出头？”一旋身，对着任青羊微一稽首（？）：贫道点苍冬云，他是我不成器的外甥，误入匪途，但幸好平素无甚劣迹，刚才听君寥寥数语，与武学一道似是而非，以此来为人师，就不怕误人子弟吗？ “孽畜？咱舅爷不是连自己都骂上了，再说人家任先生说得又简单又实用，我觉得蛮到心到肺的。真是爽快！”抱着刀的吴金魁一脸的不服气。 “到心到肺的爽快？这是你师娘教的吧？”人群中不知是谁怪叫了一声，大家又是乱笑成了一片。 “住嘴！你这个白痴！这种道理也只有对付你这种傻瓜，给我回去！”冬云道长的脸直气得变成了猪肝色。 “春夏秋冬？就是那个里面象有四个花旦的门派吗？你就是冬云，那么你的云雾十三剑该有四五成火候吧？”任青羊单手一招，“你过来，我在三招之内就把你打的体无完肤！” “大胆狂徒，真个以为武林无人吗？”冬云一招“云蒸霞蔚”，转而“层云出岫”，再一招“轻云层染”，一剑快似一剑，闪烁的剑光似乎把周遭的讪笑也吸了进去，寒意逼人。“ “剑不错，是脊练剑，原来落在你们点苍的手里。”任青羊以同样的手法绰下了冬云的长剑，剑尖哗然而响，冬云双臂顿时鲜血淋漓，；然后双指拈剑，剑柄一下撞在对方的气海穴上，冬云一个倒翻出去，狂喷而出的鲜血一下子把胡子弄得血迹斑斑。 “你起手不错，但如果不是用移步，而是磋步，你就可以无须悬肘而取我膻中，是谓破绽一；不能取膻中而不取璇玑，是谓破绽二；直取天枢、气海、关元不可谓不狠，可惜还是步伐追我不及而不知移穴，是谓破绽三；回剑取我劳宫、神门、内关、间使、尺泽、少海不可谓不毒辣，但伤其十处不如断其一处，是谓破绽四；三剑均有云雾十三剑七成火候，可惜亦步亦趋，是谓破绽五；破绽一我夺其剑，破绽二我破你气海，破绽三，四我废你经络，破绽五用心存厚我留你一条狗命，说！这把脊练剑是怎么到你的手里，你不说，我就血洗点苍！” “任青羊，你不要逼人太甚！就算你耻笑冬云道长不敢锐意图新，你又何苦消遣说什么因此饶他姓名。再说脊练和含光、承影本就是我道家名剑，是我相赠点苍你不要危言耸听！” “列子曰：卫周孔其得殷之宝剑。童子服之。却三军之众。一曰含光。二曰承景。三曰脊练。道家的名剑，你又是哪里来的杂毛”任青羊傲然侧身，看都不看这个快要气晕了的道士。 “禀告教主，这个人是武当太乙道人，乃是武当三大护法之一，他手里的就是含光剑。”一个鹤氅皂靴的魔教教众来到任青羊的背后，低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