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王焱,23岁,单亲家庭的孩子。
从小和老爹相依为命到现在,我爹妈是老年得子,四十五岁才有了我,老妈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世了。
老爹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这么多年来,我和老爹全靠自家的香烛纸钱铺维持生计。
我大学毕业以后就回来帮着老爹搭理纸钱铺,这纸钱铺占地不小,诺大的平房放几栋小纸屋都没问题,据说是爷爷传下来的。
我也没见过我爷爷,他老人家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杂七杂八算下来,我家竟然一个亲戚都没有,逢年过节也都是我和老爹在家里叠纸钱,扎纸人。
老爹是个扎彩匠,通俗点说就是纸扎手艺人。扎纸人的手艺是宁城一绝,那纸人糊的栩栩如生,小时候我从来不敢正面看它们,总觉得它们在冲着我诡异的笑。现在长大了,我仍然尽量避开它们的眼睛。
这手艺,说好听了,是传统艺术。说不好听,就是吃死人饭的。老爹并没有传给我的想法,现在他身体不好,能接的单一天比一天少,眼看着店里生意无法维持了,老爹仍然明令禁止我去扎纸人。
他脾气很好,可每次我提起来这件事情,他都会冲我发火,气的脸红脖子粗的。而且,家里有一个黑色门的小房间,二十多年来一直大门紧锁,老爹一步不让我进去。有次发现我趴在门缝上往里面看,还把我暴揍了一顿。
我屁股疼了三天,从那以后假装小黑屋不存在,再也没有看过一眼。
又是一年清明节,忙碌了一整天之后,天还没黑老爹就早早回了房间休息。
而我还在大厅里收拾被顾客弄得东倒西歪的纸钱,现在别家纸钱铺的纸钱都是淘宝批发的,一袋子卖十块钱能赚八块钱,而我们家非要自己叠,一袋子纸钱叠下来,累死累活赚个两块钱,真不够受罪的!
我收拾了半天,刚直起腰来,跟一个鬼气森森的家伙对上了眼,吓得我猛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狗子,你吓死我了!”我狠狠地瞪了来人一眼,狗子挠了挠脑袋,冲着我傻乎乎的笑了笑。
狗子是隔壁棺材铺家的孙子,今年才十六岁,脑子有点问题,看人呆愣愣的,走路无声无息的,经常会把我吓一跳。
“焱哥哥,我,我爹……叫你。”狗子慢吞吞的对我说道,听他说话能急死人。
狗子的本名叫陈祥云,只是他爸给他算了一卦,说他命薄,得起个贱名才好养活。于是周围左邻右舍都对他叫狗子,一叫就是很多年。
他爸陈叔是个远近闻名的半仙,不仅买棺材,还兼职帮人算命,这生意好得很。连我这名字也是他给起的,说我命理太阴,缺阳气。
“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过去。”陈叔找我可不能耽误,他这人脾气太怪,一言不合就骂人,我从小没被我爸骂几次,整天被他骂的要死要活的。
我连忙把店里的钱柜一锁,跟着狗子就去了他家。
其实出门前我大概知道陈叔找我做什么了,他那边每次有活儿,就是有人去世下葬的时候,来定棺材,都会来我家找我老爹做纸人,这次应该也不例外。
果然,我刚来到棺材铺,就看到客厅里坐着几个衣冠楚楚哭哭啼啼的人。
“小焱,这几位要订十个纸人,身高不要超过一米六,男童女童各五个,发型衣着不同。”陈叔看到我之后,也不招呼我坐下,噼里啪啦的就说了一通:“价格他们给双倍,好了,你回去让你爹准备吧。”
陈叔特意在‘你爹’这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我在心里默默的吐槽,这种事情发个短信不就行了,还非得让我过来。但表面上我可不敢说什么,连连点头答应下来。
就在我转身要走的时候,一个女声叫住了我:“等下。”
这声音听上去很是薄凉,我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转过头去看着她。她是个很年轻的女人,长相是时下爆红的网络女主播模样,只是没有化妆,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我觉得浑身难受。
大概因为我习惯性的躲避与纸人眼睛直视,时间久了我也不习惯看着活人的眼睛。
“你来做纸人。”女人紧紧地盯着我的眼睛,无论我怎么躲避都闪不开她的眼神:“我出三倍价格。”
这……我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所有人都是指定要老爹来扎纸人的啊!我求救的看向陈叔。
陈叔连忙出声道:“薛小姐,这孩子不会扎纸人,而且有自闭症,行动不利索。他爹可是……”
陈叔的话还没说完,这女人站起来,目光阴冷盯着我:“就你来做,如果不做,这棺材我们也不要了,全部的东西我们都换人。”
我看向女人身边的几个人,那几个人丝毫没有阻拦她的模样,完全是唯她是从。
陈叔咬了咬牙,袖子一挥:“好,这生意我们不做了!”
我瞪大眼睛,这怎么行!听这女人开口如此大气,我就知道这次的生意无论对我家,还是陈叔家来说,都是非常大的一笔收入。
现在葬仪屋越来越多,本来生意就不景气,哪有把生意往外推的说法?
“好,我做。”我咬了咬牙,看着女人说道,在对上她阴冷的眼神的时候,我坚持了一秒后连忙扭开头。不就是扎纸人吗,虽然我没有真的自己动手糊过,但整天看老爹弄,我看也看懂了。“丑话说前头,这是我第一次扎纸人,扎的不好别怪我。”
“王焱!”陈叔大声呵斥我:“臭小子,你蛋子会个屁,别乱答应!薛小姐,这活我们不接了,不接了,你们另寻他人吧!”
倒是女人脸上露出了一丝若隐若现的笑容,她压根不理会陈叔的拒绝,从桌子上的包里掏出来厚厚的几叠人民币,放在桌上:“既然已经答应了,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这定金你们收好,货纸人和棺材,到时候我们一同来取。别想骗我,我能看出来是谁做的。”
在这几人离开之后,陈叔站起来冲我到身边,对着我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要不是狗子在边上拦着,估计我已经被陈叔暴揍一顿了。
陈叔让我滚回家把这事跟我爹说了,桌子上的钱他全塞给了我,他自己一点没留下。
我回家数了数,竟然有三万块!十个纸人而已啊,哪怕全是手工制作的,也不值这个钱好吧!而且还只是定金……不过一想那女人说给三倍的价钱,我又觉得,也许差不多呢。
纸人的具体价格我是不清楚的,老爹每次收钱都不一样,有种看人收费的感觉。
我看了看老爹紧闭的房门,他最近身体状况太不好了,我还是明天再告诉他吧。
想到这里我准备把钱收起来关门睡觉,视线落在了墙边的细竹条上,咽了咽唾沫。讲真,这么多年来我对扎纸人不好奇是不可能的,虽然我害怕纸人的眼睛,但我可以不画眼睛啊!
想到这里,我在堂冲着老爹的房间叫了几声,确定他睡得沉之后,迅速关了门拿着工具回了房间。
坐在椅子上我回想着老爹扎纸人的步骤,一步步的将纸人的架子给搭了起来。其实这里面的架子非常简单,就是小学生也一看就会了。
老爹手艺高超在,能将纸人画的跟真人一样,这才是他厉害之处。
这纸人无非就是童男童女,我今天扎的这个纸人,是个童女,俗话说红男绿女,我便用的绿色的纸张给她做了一件小巧的衣服。
扎好纸人后,我坐在椅子上呆愣愣的看着面前的纸人,这纸人和老爹平日里做扎的,没什么区别。要说唯一的区别,就是她没有眼。
画上,画上眼睛,给她画上眼睛……
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在我的脑海里回荡着,我慢吞吞的站起身来,走向桌前,拿起毛笔在墨水里沾了沾,缓缓地走向纸人。
当纸人煞白的脸上出现一只眼睛的时候,我的手狠狠的抖了一下,毛笔将纸人脸上划出来一道黑色的墨迹后‘啪’的一声摔到地上。
我在干什么……
我看着那只诡异的眼睛,全身止不住的颤栗,我疯了吗,为什么给纸人画眼睛!
莫大的恐惧瞬间笼罩了我,我不敢多想刚才是怎么了,抬脚将纸人踹烂,三下五除二的拆开后扔到一边去,迅速收拾好关灯上床。
躺在被子里,我仍然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止不住的颤抖,只要我一闭上眼睛,刚才
我画出来的那只眼睛,就不停的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仿佛在怨念我为何不把另一只眼睛画完。
“眼睛……给我眼睛,给我画上眼睛……”
阴测测的声音不停地在我耳边响起,我在被子里缩成一团,身体紧紧地靠着墙壁,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幻觉,幻觉,一定是因为我太害怕之人的眼睛了。
“眼睛!我要眼睛!”
尖锐的声音仿佛要划破我的耳膜一般,我再也无法假装这是自己的幻觉,猛地扯开被子,睁眼就对上了那个明明被我踹烂了的纸人。
她就这样站在我床边,瞪着一只眼睛恶狠狠的看着我:“给我眼睛,给我眼睛!”
“啊!”我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